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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佐井】我拥有的实在不多

续篇:《尚且存在的也迟早会失去》 


“我哥死了。”


脸色苍白的男人深更半夜站在他门口对他这么说时,楼道里年久失修的灯没有亮,只有卧室的光穿过漆黑的客厅,在他开门的缝隙里透出去些许,室内的温暖和深夜冰冷的空气在微弱的白光中对流。鸣人还握着门把手,楼梯道的冷空气激得他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门口站着的人衣着单薄,双唇没有血色,像是要被拖入他身后的冰冷黑暗中。


鸣人看见他光着的脚,苍白的皮肤之下青筋明显。


“陪我去火葬场吧。”他说道,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微小的水珠,呈现在人眼中变成了白色的气体,飘忽着消散,提醒着鸣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是个活人。


鸣人看不清他的脸。明明是有光的,但是却看不清,很模糊,像隔了一整个房间的暗。


他光着脚走在地上,灰白的水泥地面在月光的折射下呈现出更泛着冷意的白,鸣人走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衣着,和他连个寒战都没有的身影,想去摸一摸他的手,看是不是体温低得吓人,才会对周围的温度这么毫无反应。


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鸣人不知道他是怎么走来的,这样冷的冬夜,公交也都停运了,从城郊走到这里,跨过大半个市区。


一路上都没有人先开口。夜很深了,天上没有繁星,只有一轮弯月,像镰刀,锐利冰冷。街边的店面都关了,小小的二线城市,没有什么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垃圾桶旁边有一个白色的塑胶袋躺在地上,被风吹动着耳朵。旁边站了一只狗,头埋在里面嗅着什么。


路灯不太亮,灯罩里有夏虫的尸体堆积在里面,黑黑的像一块污渍。


鸣人沉默地走在后面,看佐井泛红的后脚跟。


他们并不相熟,只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而已,自己搬家的时候,他过来帮忙。他哥哥病情加重需要照顾的时候,自己有替他代过班。只是这样而已,甚至没有私下一起吃过饭喝过酒。


鸣人想,他可能在这个城市再没有亲朋好友或者相知相熟的人了,所以才会大半夜走到这里请他帮忙。


城郊的住处实在不怎么样,垃圾和流浪的猫狗像这里的固定配置,警惕地望着来者,垃圾袋里漏出来的污水在地面弯曲。


鸣人四下望了望,打了个哆嗦,感到真是久违。


佐井带着他绕过两个巷子,然后从一处简易的露天楼梯上了二楼,每踩一脚都在这个阒寂的冬夜里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他推开门,门没有锁。屋里空荡荡的,十几平的住处,榻榻米上铺着的被褥里躺着一具骨瘦如柴的尸体在逐渐僵硬,蜡黄的脸呈现着死人的灰沉,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空架子。


“是要联系殡仪馆吗?还是火葬场?”鸣人站在门里说了第一句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短暂的人生阅历里还没能拥有过为他人处理后世的经历,对于这些流程的认知仅停留在电视情节。


“快要到了。”他回答,站在尸体旁,低着头,看着这具已经空了的躯壳,没什么表情。


房间里很昏暗,中药的味道很刺鼻,没什么家具也没太多的生活用品,药瓶药片却很多,一眼看去,哪里都有,却并不违和。唯一突兀的是角落里堆放的颜料,积攒了不知道多少灰尘,也不知道被主人遗弃了多久。被生活压迫的人,大概是不配有什么兴趣爱好的。


鸣人不好问什么。


殡仪馆的人很快就到了,熟练地将尸体放进黑色的尸袋,楼下的殡仪车亮着红色的车尾灯。


佐井在后面跟上去,还是光着脚。鸣人拉住他,蹲下来给他穿上了鞋,然后和他一起上了车。


从火葬场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天色说不出是亮了还是没亮,是蓝色,但又不是有光的蓝,是深蓝,渗着黑,透着暗。空气冷得要命,又干又冷,呼出口的气都要结成冰摔在地上,冷透了。


身边的人抱着漆黑的骨灰盒,也许还能感觉到一个人被烧成灰的余温。可在这寒冷的冬日凌晨,就连着最后的一点温度也会很快失去,再也热不起来了。


一具尸体被烧成灰只需要两个小时。可一个人要活着,有的时候却要耗费一生。


这句话也许听起来有些逻辑不通,怪异矛盾,但有些活得困难的人,是能看明白的。


两个人站在火葬场门口,一时没有人说话。


鸣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挑选墓地吗,还是说对方已经挑选好了,想必他也应该早就已经做好了失去的准备。据鸣人所知,佐井的兄长已经病了很多年了,不过是在强撑着而已。拖垮了自己,也拖跨了别人。不是埋怨或是怪罪,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可是没有。


这个人走向路边的垃圾桶,然后把骨灰扔了进去,转身就走了,走得头也不回,也走得很快,干脆利落,好像只是在里面扔了一只死老鼠。


鸣人追了上去,想问些什么。可是当他看到身旁这人空洞洞的脸,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还是穿着很单薄的衬衣,很单薄的裤子,在寒风中未曾颤过一下,也未曾落过一滴眼泪。


他停下了脚步。


佐井也停下了,看向他,然后两边的嘴角像是被锋利的钓鱼线扯起来般,弯出了一个非常怪异扭曲的弧度,说:“我请你吃早饭吧……”


鸣人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捂住了这双冷意浸没死气浓重的眼睛,然后说,说。


他说: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笑的。”


鸣人很快在掌心感到了凉意。


不是滚烫的泪水,是冰冷的,濡湿了他的手心。


那双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是扯着奇怪的弧度,声音却是颤抖的,说得很慢,很沉,沉得像冰,沉入水底。又很轻,轻得像他呼出的热气,被寒风卷走。


他说:“是我杀的。”


“我杀了他。”


“他太痛苦了。”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用眼睛看我。”


“我知道他在求我杀了他。”


他说着,说的很慢,语气很平静,声音却在抖,像是冷得,像是终于知道冷了,浑身都在颤抖,在寒风中颤栗。


“我拥有的实在不多。”


他说着这句话,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掀动着衣角,嘴角仍然弯着。鸣人还是捂着他的眼睛,只是离他近了一步,掌心的泪水落下来成了冰砸在地上,冰得他心寒。


“我也是。”他回答,然后用两只手去擦他的眼泪,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最后把他抱紧在怀里,牙关打颤。


“可现在我们拥有彼此了。我没病,很健康,只要吃得饱有水喝能睡觉,就可以活很久。”


“我们可以看看谁把谁先熬死。”


鸣人在那个房间角落堆积的干涸颜料里,看到了一个唯一有生活气息的东西,是一只陶瓷的小青蛙,很小的一只。没有落一丝灰尘,很干净的放在上面。


他看第一眼的时候,甚至忘记了这个东西曾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存在过,第二眼的时候才想起来,是这个人在帮他搬家时,自己随手给他的一个小摆件。


已经记不清是在哪个摊子上随便买的了,没什么用的东西,放在架子上嫌碍事,扔掉又觉得浪费可惜,毕竟也没有磕着碰着。在送给别人后也不管对方是否喜欢或是需要,反正自己是觉得心安理得了,好像已经榨取了这个物件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不再觉得可惜了。


人就是这样。


天还没亮。


今天是阴天,大概是亮不起来了,鸣人牵着佐井的手走在街边冻得直哆嗦。第一班公交车远远地开来然后停在对面的公交站,他拉着这个人跑了起来。风还在吹,但比起昨夜要小了些,街边渐渐有了人,便又有了人间烟火的样子。




PS:

一个先后失去年迈妻子和精神病儿子的老伯,和楼下水果摊老板一家人的温暖又令人唏嘘的故事,让我有了这样的一个灵感。我全程听着莫西子诗的《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写完了这篇文。n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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