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井扉】人不贪婪枉为人
扉间有时会去挤电车，比如宿醉的第二天早晨昏沉如灌注了水泥的大脑无法支持驾车这项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运动。
早高峰的电车其实有些恐怖，车厢内说是像个真空压缩袋都不为过。想在车上玩手机的，得在上车前就把手机拿出来举高过头顶顺着人群涌进来，否则等上车后再想掏手机抬胳膊，基本是很难了。若是要下车，更是要提早两站往门口挤才能顺利出去。
不过扉间并没有这些烦恼，因为他上车的地方是这条线路的始发站。毕竟宿醉的大脑如果能承受得了和一群工薪族挤电车，也就能支撑他去开车了。
他所要做的，就是上车，找个门口旁边的座位，靠着扶手闭上眼睛，然后12站后下车。在此期间逐渐拥挤的车厢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偶尔会被蹭到裤腿或是鞋边与他可以借此小睡片刻比起来，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问题。
上个月的某日早晨，又是名宿醉受害者的白发男人一身高级手作定制西装与这个半数落座率的车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自上车便坐在最靠门的座位，半靠着旁边的扶手闭上眼睛只想睡死在去公司的这条路上。
所以当手机在经过3站已经面前挤满人的车厢中不断震动着右手时，扉间只想打开窗户把这个才买了半月不到的电子通讯设备扔出去，然后花了两秒才想起来他现在是在电车上，如果要把这东西扔出去，就只能把车窗给捶碎。
所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浑身不想动弹，只稍稍翻过手中的手机，余光瞥了眼屏幕，“兄长”两个字晃得他开始思考捶碎车窗然后不被罚款拘留的可能性。
掐着最后一秒，到底是接起了电话，那头立马响起自家兄长爽朗而又难掩尴尬的笑声，扉间不用想都知道没好事。
“早上好啊扉间，还没到公司吧哈哈哈……那个……哈哈哈就是昨天在场子上玩了两把，你也知道的，这个运气他啊，时好时坏的……其实也没输多少，但我就想和你报个备，就是，那什么……我能不能预支一下下个月的生活费……”
千手集团的大股东在电话对面说得可怜巴巴毫无威严，电话这边的副董事却举着电话一言不发，靠着扶手眼帘微垂，看着面前的窄腰和放在腰侧的那两只上下游走不属于腰身主人的手，挑了挑眉毛。
移了移视线，目光缓缓往上抬，面前的青年人一身黑色的衬衫长裤，单手抓着吊环，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的像是常年不见光的吸血鬼。再往上看，脖子修长，下颌线几近完美，纯黑色的短发，细细软软的样子，紧抿的薄唇，依然没什么血色。看似乖巧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偏偏生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黑色的，像是一潭死水，看着漆黑反光的地下电车窗外，漫无目的的视线像是失了焦距般，令人分不清他在看哪里。
扉间看到这里时，稍稍的，短暂的，愣了一下。
那来自年轻人身后的双手在没有制止的情况下愈发得寸进尺，顺着衬衫的下摆撩起一角快速游了进去，隔着衣服可以看见放肆的路线，到最后甚至移到了前胸作祟，另一手转而向下，所奔向的部位自是不用多说了。
而被冒犯造次的本人，却是面无表情，不是你情我愿也不是沉默忍受，只是，无动于衷。
事不关己的模样。
“喂，扉间，你还在吗？……我真的只是输了后面半个月的生活费……”大股东由于胞弟没有像以往那样劈头就骂而感到了非常的慌张，暴风雨前的沉默令他开始暗自擦汗。
而体恤下属在宿醉的次日早晨八点没有选择让人开车过来接而是向来自己乘坐电车的木业集团名义上的副董事实际上的掌权人，本就因为被打扰了休息和兄长烂赌而心情极度不悦，此刻看着眼前违背了他认知的现象，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人要适当的发泄情绪，否则私人情绪会影响一整天的工作效率。
“嗯，到公司再说吧。”白发的男人这么说着，并没有管对面的急切挽留，挂上了电话。车厢里只有少许听不出方向的低声交谈，电车奔驰的嗡鸣声比往日更加令人心情烦躁。扉间站了起来，然后错身拉过身前的年轻人，将其扯到了他的座位上，自己面朝车窗站在了前者方才的位置。
那青年身后的中年男人见自己的目标突然被拉走，有些惊慌，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站了位西装革履的白发男人，背对着自己在人群的拥挤中和他贴得紧。然而还没来得及思考，大腿就是猝不及防的一阵刺穿性的巨痛，愣是叫出了声，引来车厢内众人的注目。
当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大腿时，却又没有想象中会有的流血事件。但那疼痛却像是噩梦般，从大腿处开始往全身蔓延，痛感也随之迅速升级。如果不是此刻被人群挤着动弹不得，他现在怕是已经躺在地上疼得四处打滚了。
这是木叶集团开发部还在试用阶段的最新型拷问用具，预想的完成状态是会在三分钟内使痛感呈几何倍数增长并向大脑蔓延，但本人肉体上实则并没有任何物理伤害，也不会因为疼痛而休克致死。是拷问军事间谍的绝佳用具，专为军方提供，木叶特殊武器研发制造集团专利申请。
不过此时仍是个半成品，有些可惜了。
扉间这么想着，摆弄着手里的粉笔一样大小的黑色金属，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失望。
坐在那的黑发青年看着面前的男人，掀起了一抹令后者连连皱眉的僵硬笑容，缓慢道：“谢谢您的让座，先生。”
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当时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时，并没有想到会在第二周又在电车里遇见这位奇怪的年轻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到站的出站口遇见，更没想到会在公司的电梯里再次碰面。
“你在这里上班？”他这么问着，仅有两人的电梯里可以清楚的看到玻璃外的地面在不断缩小，“什么部门？”年轻人站在他后面依然笑得僵硬虚伪，回答道：“是的，副董事长，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了，检测部门的。”
“……”扉间沉默了几秒，然后又问道：“你大学毕业了吗？”
“我已经27了呢，先生。”
白发的男人没再说话了，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人错认为撑死不过二十出头的在校大学生。现代人的外貌还真是具有欺骗性。扉间这么想着，电梯停了下来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就要走出去的时候身后的人对他说道：
“下次宿醉需要我送您来公司吗，副董事长。”
扉间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电梯里的人，眯了眯眼睛，一双红色的瞳孔危险又漂亮。
“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
他这么说着，然后抬脚就走，头也没回道：“明天下午三点四十叫你们部长带着你来我办公室。”
能力出众就填他助理的空缺，资质平庸就原地待着。
扉间当时只当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试图通过讨好上司获得机遇往上爬而已，殊不知在他身后的黑发青年松开了按着电梯按钮的两指，在门合上的最后缝隙中满眼都是算计。
佐井在那条线路上乘坐了两年的电车，每月总有一两次、两三次、甚至是三四次能看到那个男人，同样的时间，同一节车厢，靠门的位置，闭目养神，12站后下车，然后还是同样的路线，同样的工作地点，不同的楼层，却从未将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过。
公司里到处都是这位副董事长的传闻，架空兄长的险恶之人，严厉苛刻的工作狂，能把每次年终工作总结大会开成全员批斗大会的魔鬼，说出“占用短暂的工作时间处理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人都该被绞死”言论的危险人物，等等等等。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会在电车上合上眼帘遮住了满目的红色冷厉，五官柔和的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时是第一次，佐井就站在这个人的面前，有一瞬间想去摸他白皙脸庞上的红纹。
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的小秘密。毫无防备的，难掩疲态的，忙里偷闲的模样，令人不禁想说：“啊，原来这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传闻中鬼一样全副武装毫无缺点的人物，实则会疲惫也会苦于宿醉，会在电车里睡着也会因为刹车而磕到自己，到站时会惊醒也会略显匆忙的挤下车。
只是在陌生的车厢里短暂卸下甲胄露出人类本该有的脆弱，睁开眼的那瞬间又是无懈可击的模样。
佐井看着便想接近，不再满足于卑微的窥视。他想算计，想用尽手段，想静等机会来临。他要万无一失，要恰到时候，要演技派。人类总是难以满足。欲望是只野兽，不断吞噬着幸福感。
所以那天那个最后在拥挤沉闷而又充满冷漠的车厢里疼到生不如死的路人，是他最好的助力和时机。
“这么说起来，你那次是故意的？”许久后的某天下午，扉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那边书架前整理文件的黑发男人，挑着眉头似笑非笑。而对方却回过头来弯起了眼睛，说出口的话令人实在分不清真假。
“怎么会呢，我那时只是没办法移动，也怕反抗的动作太大打扰了您休息而已。”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