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九】夜空苍茫而我已全无退路
[那个人双手合十跪在泥泞中仰起头向上帝祈求的脖颈弧度，没有虔诚，有的只是命已至此走投无路的最后一丝徒劳挣扎。]
鸣人见过九尾许多模样。
初次见面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双杀意沸腾的血色兽瞳，隐在人类的视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在那金色的巨大囚笼之后，戾气冲天，恨意惊人。
恨意。
恨，却也出奇的平静，低笑声中咧出的森森利齿尽是对人类的冰冷嘲讽。
它在等待机会，蛰伏在浓重的黑暗中，以平静的姿态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一次次展现自己压倒性的力量，引诱着他一步步靠近，然后亲手打开这座囚笼。
这只不知活了多少年也不知至今到底被封印了多少年的狐狸，从一个囚笼走向另一个，却似乎永远都能保持这份冷静。冷静地看着人类自相残杀，眼里只有尖刻的讽刺与讥笑。
鸣人也曾见过它愤怒，被他夺走了一半查克拉瘦骨嶙峋的被重重封印锁进囚笼里的最后那一句，是咬牙切齿的不甘，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但第二次见面时又是极为冷静的。
冷静并且平静。
不会有人拿平静来形容九尾，人们会有一切形容恐怖的词语来形容九尾，但绝不会用“平静”这两个字。
只有鸣人。
他眼中所见的是众人所看不见的，他破开重重黑暗终于看见了这只尾兽的全貌。
它张狂而又不可一世，理智而又阅历极深。它不善接受他人的好意，别扭又固执。它战意极强，容不得失败与挑衅，绝不低头。它冷漠也执着，一切行为全凭喜好，不能以人类的道德观评定。它在信任的人面前有时会暴躁易怒，又很任性。它看尽人性的卑劣与阴暗，看穿世间的悲凉与无奈，也总是看破事物最本质的真相。
那是野蛮与优雅。
但即便是他，今夜以前也从未见过这只力量几乎触及巅峰的生物，像只穷途末路的困兽般无助又绝望的样子。
他躺在冰冷的床上浑身发凉地睁开眼睛醒来，此时才明白自己原来从未真的看明白过。
窗外惨白的月光洒在床上，寒意刺骨。
他看见一个歇斯底里的野兽。
为何用野兽来形容？因为野兽没有心智，没有理智，没有思想。疯狂地用尽全身力量撞击着铜墙铁壁般毫不动摇的封印，孤注一掷，声嘶力竭地，直撞到血肉模糊都毫无知觉般，浑身是血的，像是要同归于尽。
它撕扯着锁住四肢和尾巴的链锁，用牙齿咬，用爪子割，但那链锁毫发无损。于是便开始咬自己的四肢，咬自己的尾巴，直咬到皮开肉绽白骨森森。它要硬生生断去自己四肢和九尾来摆脱这链锁，可那链锁锁住的不是它的肉身，而是灵魂。
那些歇斯底里的咒骂与嘶吼，牙齿撕咬骨肉的淋漓，一次次撞击封印的震动，血色的查克拉疯狂冲击着周身的一切。
等到一切平息下来后，已经不知过了多久。鸣人看见了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命，像一滩血肉模糊的破碎尸体，看不见一点完整的皮毛，平静地放在那里。
非常平静的。
非常，非常，平静的。
平静地绝望，平静地怨恨，平静地腐烂，平静地等待。
鸣人小的时候曾经捉过一只麻雀，在手里小小的，脆弱的，羽毛顺滑。他回到房间后关严门窗放开手时所想的，是自己晚上终于可以不再是一个人入睡了。可是松开手后，却是无法预料的失控。那只小小的，脆弱的，羽毛顺滑的麻雀像个不要命的疯子，在他放手的一瞬间便撞向窗上的玻璃，所发出的声响在鸣人耳里如打雷般令人恐惧。
他看见那只麻雀直直地摔在了地上，他恐惧而又颤抖地挪动着脚步走过去，那只小小的麻雀在他走进之前又挣扎着飞了起来，再一次冲向窗户。然后是墙，是天花板，像只无头的苍蝇，在冲撞的地方留下一身的血迹。鸣人反应过来后手足无措的阻止和挽救，根本无济于事，那只麻雀不再相信那扇已经打开的窗户，只是在房间里横冲直撞，最终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再没了气息。
也是这般平静。
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平静。
这只从上古年代就存在至今的生命体，一朝便成了困兽，蜷缩于人类的体内无法动弹，怎么可能平静。
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与怨恨，一步步积压成了三代人后的所谓平静。
都是假的，都是表相，都是骗人的。
那些平静，全部都是最初苦苦挣扎到血肉模糊后终究承认一切已成定局的走投无路所堆积成的谎言。
这个生命曾经是如何做着困兽之斗濒临崩溃又是怎样鲜血淋漓的奄奄一息，鸣人在今夜才终于亲眼所见。
“九喇嘛。”他躺在床上，连指尖都泛着冷意，月色如水般清冷。他喊着自己身体里的那只尾兽，看着天花板的视线仿佛能看见当年的血迹，噩梦骤醒时的声音干涩：“九喇嘛，我看见……”
【别说出来。】
向来如同带着蛊惑人心力量般的低沉声音此刻竟带了一丝沙哑，那只蜷缩在黑暗中的尾兽只是缓缓地半睁眼，那双血色的兽瞳第一次没了尖锐。
只有平静。
【什么都，别说出来。】
它这么说着，鸣人闭上了眼睛。
在和自己的尾兽跨过封印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人柱力后，这种深层次的精神互通，通常会发生在双方都进入睡眠时。
而鸣人能做到静下心来便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如果你现在说要自由的话，我不反抗。”
黑暗中的狐狸声音里又是熟悉的冷意嘲讽。
【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是吗。】
“是的。”鸣人回得简短，体温逐渐正常。
巨大的尾兽低笑出了声，仍旧张狂而又不可一世。
【老夫早已度过无尽的岁月，而人类短暂的一生于我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再等你数十年又何妨。】
鸣人咧开嘴笑得灿烂，带着得逞后的得意：“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留在我的身体里，直到我死去。”
狐尾缭绕，尽显力量的暴力美学，通身戾气的狐狸合上了血意肆虐的眼睛。
【那便，如你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