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人是看着卡卡西死的。
就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抬起手握着匕首对着心脏的位置,一点一点的刺入血肉。然后有稀薄的血从伤口流出来,红得刺眼,顺着握刀的手腕不断滑落,凝聚在地板上,扭曲成诡异的图案。
他看着卡卡西松开了手,在他面前失去重心然后倒下,在他面前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就这么看着。
看着鲜血在他身下蔓延,看着生命在他体内流失,看着死神在他手边踱步。
鸣人就这么看着,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愈发虚弱的呼吸声在残喘中终于止于耳边,他依旧是站在那里,布满灰尘的房间里除了参杂着血腥的阴湿霉味,便是死一般的安静。
这个几十年无人踏入的屋子今天到底是迎来了第二个但注定不是最后一个死人,就像是无法逃离的命运一般,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令旁人不禁想要长叹一口气,然后在惋惜无奈中又有所预料地感慨道:“果然还是这样……”
鸣人闭上了眼睛,然后缓缓地躺了下来,躺在血泊中,侧过身,将身边的这具还带着体温的尸体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地像是怕吵醒对方。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哭了。
没有打破这间房里的宁静,他哭得没有声音。只是溃然崩塌的悲伤从眼眶中流出,无论怎样紧闭双眼都无法阻止。
小樱找到这里的时候,地板上的血已经干了,卷着满地的尘埃,呈现出灰色的阴霾。有两具躯体相拥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无声无息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个屋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鸣人……”她听到了呼吸声,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一个呼吸声。
于是她哭了。
“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到底是怎么了?
也许结局并不是皆大欢喜,但也算是相对圆满。十几年过去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
因为不忍心。
因为不忍心啊……
“当他已经痛苦到需要用死亡来逃避、来让自己解脱的时候,那么阻止他、让他继续承受这种痛苦的我,还算是个人吗?”
鸣人这么说着的时候,眼里是没有光彩的。曾经感染了无数人也拯救了无数人的湛蓝瞳孔,此刻只剩下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暗沉。
樱发的女人似乎是在忍耐着些什么,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沉默了好久。于是晨光初泄的墓园里,再次陷入了宁静。
她看着空无一字的黑色墓碑,轻颤着吐了一口气,“那么你自己呢?”你该怎么办?
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的你,又该怎么办?
鸣人笑了,依旧如往常那般灿烂的笑容,却硬是让身旁这个多年来早已见惯生死的女人红了眼眶。
“自私一些的话,我就该把他留在我身边,让我自己免于悲伤。”
“然而现在我已经切身体会到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
那种痛,真不是人能受的。
“如果卡卡西他一直一直都是浸泡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痛楚中,如果他已经无路可走到只能走这一步,那么我允许他去死。”
我允许他离开我。
让我一个人痛苦就好。
“为什么呢,”女人像是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扶着墓碑捂住了几乎要泪涌而出的眼睛,“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人啊,到底不是鬼怪也不是神佛,终究不是百毒不侵也不是刀枪不入,也会像机器一样有使用期限,过度劳损的话也会提早报废。
假装运作正常的样子,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故障下修修补补,内部零件早就被锈蚀成了破铜烂铁,然后于某一天戛然而止,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轰然散架。
卡卡西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是在硬撑了?
好像已经走出过去的阴霾,好像已经可以积极面对人生,但其实每一天都在心里对自己说,“旗木卡卡西,你的命是拿挚友的命换来的,你注定一生都无法得到幸福。即便终于一天你得到了幸福,那么你的幸福也是建立在他们的尸体上,是有罪的。你没资格也不该得到幸福,你玷污了给你幸福的人,你让鸣人也成了罪恶。”
于是感到幸福的同时,也在深深的自责着。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人生得到的幸福,是被允许的吗?
是不被允许的。
那么该怎么办?
还给他们。
把命,还给他们。
然后让自己解脱。
鸣人离开了那里,只留下樱发的女人独自扶着墓碑拼命止住喉咙深处的呜咽声。
走出墓园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蓝天白云,清晨的阳光有些微凉却又温柔,像极了那个人常常挂在脸上的无奈笑容。
“啊,”鸣人弯起了眼睛,光照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天气真好啊。”
很多很多年之后,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推开了那间老屋破旧的门。在木门的吱呀声中,有个人走了进去,然后再也没有走出来。从此,再也没人踏进这个地方。
那天的天气就和今天一样好,阳光温和,微风轻柔,枝头有鸟在叫,长满藤蔓的院墙上开着叫不出名字的黄色小花,荒凉的庭院里野草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