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由（别惹我）

  卡卡西曾经是个忍者，而且是那种死了之后连尸体都不能留下的忍者。

  执行着难以想象的苛刻任务，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每时每刻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从不考虑下一秒是生是死，只在乎任务的成功率。 就是这样的人生。

  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受不了了。 

  “我见过太多太多人们无法想象的阴暗，在濒临死境的时候，人的劣根性暴露无遗。”卡卡西依着窗框看向窗外，鸣人看不见他的脸，“那都是些要铁石心肠到丝毫不为所动才能圆满完成的任务。” 

  他扭头看了眼鸣人，笑得无奈，“我有些不合格。”

  “倒也不是说对敌人狠不下心来，对着手无寸铁的妇孺也能眼都不眨地下手。” 

  “只是，”银发的男人抬目看向远方的天际线，有成群的鸟雀飞过，“还做不到对身边之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无动于衷。” 

  “所以，就像个懦夫一样躲到了这里，过一下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 

  当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渔夫，没想到有一天捡到了一条搁浅的人鱼，然后继续宁静却不再无味的日子，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鸣人向窗边的卡卡西伸长了胳膊，有水顺着滴了下来，“卡卡西老师.......” 

  卡卡西转过身来看向他。 

  “到我这里来。” 他这么说着，然后又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连到你身边去都做不到。” 一瞬间像是陷入了巨大的哀伤。

  卡卡西不忍，走过来搭上了鸣人冰凉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有些湿的金色头发，“我过来也是一样的。” 

  鸣人弯起了嘴角，像只得逞的狐狸。

  他握住了卡卡西的手，收紧，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把他拉进了水里，接着环住他紧致的腰身死死地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卡卡西被扯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跌进了水中，冰凉的水瞬间侵入衣服里。他甩了甩湿透了的头发，挣扎无效后只能认命地坐在滑腻的鱼尾上，背靠在鸣人的怀里。

  力气还真大啊，与其说是人鱼，不如说是野兽更加合适。在海里的力量，恐怕是现在的千百倍吧。也许不止…… 

  鸣人把下巴放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只觉得整个胸口都因为对方的后背而温暖了，“你太好骗了，卡卡西老师。” 

  “年纪大了，同情心也开始泛滥了。”卡卡西叹了口气，一副老人家上当受骗的样子，惹得鸣人蹭着他的脖子一阵得意的低笑。 

  “你曾濒临死亡吗？”金发的人鱼缓缓闭上了眼睛，“当濒临死亡时，你闭上眼睛，看见的是什么。” 

  卡卡西微微一怔。 

  鸣人抬起环在卡卡西腰上的双手，从后面轻轻地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着。 

  “就像这样，快要死的时候，在一片黑暗中，你看见了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

  卡卡西没有回答。 

  他曾无数次面临死亡，就在合上眼睛将要死去的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在黑暗中看见的，是那些早已无法再次见到的脸孔。欢笑地脸，生气的脸，悲伤的脸，曾经无比生动的脸孔在眼前一一闪过，幻灯片般在黑暗中放映。

  鸣人的气息缠绕在脖侧，卡卡西抬起胳膊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被水带去的温度渐渐回来了，让两个人的手都温暖了起来。 

  “像我这样的，临死前除了一望无际的蓝色，眼前不会浮现任何人的脸。” 他轻吻着卡卡西的脖子，“但是现在，我会看见你的脸。” 

  我们不害怕失去也不害怕死亡，我们只是害怕在死的时候，谁的脸都想不起来。

  鸣人这么说着，咧起嘴笑得像个孩子，“所以就算现在死去，我也赚了。”

  卡卡西就喉咙一紧，突然一阵无法言语的心慌，急急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出口，放在他眼睛上的双手、被他覆在手心下的那双微凉的手，无力的滑下，落回水中，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一时间，卡卡西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眼睁睁看着带土和琳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天，巨大恐惧瞬间席卷了所有的理智。

  他在水中缓缓转过身来，鸣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身上的皮肤却变得透明得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根纤细的青色血管。 

  “鸣人？”卡卡西拍着他的脸，疯狂的压下心里不断蔓延的恐惧，“鸣人醒醒！”

  
  “鸣人，快醒醒！” 

  卡卡西测了测他的颈动脉，还跳动着但是很微弱，随时都会停掉。 

  【大海给了我力量。】 

  脑子里闪过鸣人说的这句话，卡卡西顿时动作一顿，然后单手撑着跃出水面，也不管全身滴水弯腰抱起鸣人就往大门外跑。

  现在还是大白天，如果要直线往海的方向跑需要横穿整个村子，绝对会遇见村民。但是卡卡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从村子外围绕路的话，会来不及的。 

  无视路边村民的惊呼，卡卡西横抱着鸣人运起忍步轻点脚尖跃上屋顶，速度极快地朝海边移动。 

  那天见到的海平面，是卡卡西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蓝，辉煌而又壮阔。 

  他踩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走到了足够的深度，然后把鸣人放了下去。

  卡卡西撤去了覆在脚上的查克拉，顿时落入了水中。他在水下睁开眼睛，就这么看着鸣人缓缓地下沉。

  蓝灰色的鱼尾漂亮却又充斥的力量的暴力美，金色的头发在蓝色的海水中如丝绸般荡漾着，柔软而又光泽。

  这个童话中才有的存在，正在缓慢而又坚定的下沉。 

  卡卡西屏着气，随着鸣人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里，绝望也在不断的蔓延。到最后，终究是轻颤着闭上了眼睛。 突然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吧。 

  卡卡西不记得他那天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己坐在浴缸里，水哗啦啦地流淌，不断溢出。

  他关掉水，全身冰凉地似乎已经失温了。

  这么说起来，大概是泡了很久了吧。 

  一直浸泡在这样冰凉的水里，是不是连血都是冷的？

  卡卡西闭上眼睛躺进了水里。

  水里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半年了，一直在被削弱力量却闭口不提，卡卡西不明白为什么鸣人宁愿死都不回海里去。不是已经不再认为自己被海厌弃了吗？ 

  【没办法，我就是想待在老师身边嘛。】

  鸣人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吧。 

  卡卡西扯下面罩，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掩饰不住的苦涩。 鸣人大可以海里、陆地两边跑，约定好时间的话，卡卡西又不是不可以去接他。

  是有原因的，死也不愿回去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想不透，一直为人所称赞的智谋此时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也不知道是怎么捱过这几天的，不想说话也不想见光，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已经忘记是第几次重复这样熟悉的场景了，心脏部位像是被谁挖走了一大块。 

  【我祈求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也没有说哭得死去活来，又或者是悲伤得不分昼夜，只是抱着胳膊倚着窗框，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天际，看云卷云舒，看日起日落。 

  【当我死的那一天，将我埋进你灵魂的最深处。】

  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天的鸣人一起沉入了无人涉足的深海，再也找不回来了。

  【让我永远存在于你的存在里。】

  本来破烂不堪的心肺在遇到某个笑起来像是阳光和海水泼洒在一起的人鱼之后，渐渐的像是有了愈合的趋势，好不容易勉强恢复功能了。然而此时此刻，就像是细细缝住伤口的线猛地被人扯下来一样，连着新生的肉和扭曲的疤一起，沾在线上被毫不留情地扯下，瞬间就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就是那种痛。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村尾的那个几年前才搬来的来历不明的男人捡回了一条人鱼，一时惊奇而又怀疑，纷纷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上门打探，却连当事人的面都没见着。 几天后倒也没了一开始的新奇劲儿。 

  而事件中心的当事人却拾起人鱼先生落下的最后一片贝壳，决定离开这个他曾经用来逃避一切、如今却遍地荆棘让他无处落脚的孤立岛屿。 

  正如他多年前所做的那般，躲进暗部，让那些数不清的腥色暴力挤满整个大脑，让那些需要摒除一切杂念才能完成的苛刻任务占据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然后暂时忘记所有所有的痛彻心扉。

  “你们听说了吗？”

   未出海的人们惊恐地小声交谈着，连风似乎都变得压抑了，铅灰色的天空和海鸟的低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红鲸又出现了，就在北边的海域。” 

  准备乘商船离开的卡卡西在暗处停下了脚步，只见交谈中的人们像是说着什么有如瘟疫般的灾祸似的，脸上是面临暴风雨时都没有的畏惧和嫌恶。

  “怎么会这样.......这次又死了多少人？” 

  “……”说话的人摇了摇头，“吞下了一整座岛，就在昨天夜里。” 

  “什么！”人群掀起一阵惊呼，然后就是兔死狐悲的沉默，直到某个人弱弱的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岛，不会就是白旗岛吧……”

  众人一阵屏气，最开始的那人脸色难看的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答案明显的问题。 

  “喂喂喂，别开玩笑了……白旗岛，可是我们的三倍大啊……”颤抖的声音，再也无法掩饰的恐惧。

  “最关键是，白旗岛，离我们就只有200海里啊……” 

  “不会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吧……” 

  “说…说的什么傻话……怎么可能……红鲸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很短，下一次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也说不定，以往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吞掉一座岛的情况……”

  “是啊，以往顶多掀起海啸淹没一两个港口，或者攻击巨型舰队……这次竟然连那种面积的岛都…………” 

  众人再次沉默了，恐惧在所有人心中蔓延，暴雨前的低气压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对于海上的居民和船队来说，红鲸简直是天灾一样的存在。

  它全身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巨大到比起来连蓝鲸都如同蝼蚁一般的身体，甚至至今没人能看清它的全貌。 

  它像海一样喜怒无常，不定期地出现在各个海域，然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带走无数人的生命。

  它会掀起无人能挡的海啸，席卷一切阻挡在前的事物，向人们展示着只有大自然才能有的力量。

  它能一口吞下整座岛屿如儿戏般毫不费力，像个任性的死神把生命当做玩具。

  它是所有海上之人的噩梦，人们平日里甚至对这个厄难一般的存在闭口不提，生怕招致灾祸。 

  就是这样的存在，每一次出现不是带走无数人的生命就是造成难以弥补的巨大损失。据记载，从237年前到现在，一共出现过19次。

  最近一次是在13年前，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偏远海域，撞碎了一座无人的小火山岛。 

  卡卡西从村民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暴风雨来临了。 

  狂风呼啸，高大的树木如同纤细的野草般极大幅度的摇晃着，几乎要被折断。天地间昏暗一片，硕大的雨滴极为密集地坠落，在骤风的席卷下疯狂地拍打着房屋，发出令人胆寒的巨大声响。

  厚重的雨幕大有遮天蔽日之势，还沉浸在红鲸恐怖之处中的人们也顾不得向突然出现的卡卡西询问前几日的人鱼事件，纷纷弯腰往屋里跑，躲避着打得人生疼的暴雨和狂风。 

  只剩下卡卡西一个人还站在原地，难得挺拔的身影一扫往日的懒散，在狂风暴雨中纹丝不动。

  人们躲在摇晃的屋里紧张的等待着暴风雨的离开，没人注意到消失在厚重雨幕中的那道笔直的身影。